□ 鄭學明
雪,自夜幕深處紛紛揚揚地飄落,宛如天女灑下的瓊花碎屑,洋洋灑灑,不勝其數(shù)。那曾經狂傲不羈、如脫韁野馬般呼嘯而過的北風,也被這雪的靜美所馴化,收起了猙獰的面容,躲進蒙古高原的帳篷里。像是被神圣的雪施了魔法似的,一整夜悄無聲息,再也沒有露面。整個村莊,恰似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輕輕按下了靜音鍵,靜得能聽見雪花飄落的簌簌聲,陷入了一種近乎神圣的寧靜之中。
為了目睹臘月里這場靜謐之雪的風采,天剛蒙蒙亮,我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了。穿上棉襖,推開門的一剎那,一股凜冽而又純粹的寒流撲面而來。我不禁打了個寒戰(zhàn)。抬眼望去,院子里、門臺上、屋頂上,雪像鹽粒一般均勻地鋪灑著,恰似鋪上了一層來自青海湖的白鹽,純凈而美好。
我踏入積雪之中,那雪竟有“一鞋口”深。每走一步,腳下的積雪便“咯吱咯吱”地響著,仿佛雪在與我低語“輕一點吧”。沿著那原本狹窄又彎彎曲曲的巷子朝著田野走去,雪白的巷子里印著一串小貓的足跡。那足跡歪歪扭扭地延伸著,恰似畫家在宣紙上揮灑出的創(chuàng)意畫作,為這寂靜的世界添上了一抹靈動的色彩。巷子兩旁的那些柴火堆,被雪包裹著,像一個個巨大的白色蛋糕,靜靜地佇立著,像守候村莊的白發(fā)老人。錯落有致的磚瓦房,在雪的映襯下別具一番風味。紅色的磚墻體在白雪的懷抱中格外醒目,而房頂上的積雪,則像是給房子戴上了一頂棉絮做的帽子,仿佛置身童話世界。老武家門口的老槐樹,巨大的樹冠像是被白色的云朵托舉著,樹枝彎彎垂落著白雪,謙卑地向這個純潔的世界致敬。
走出巷子,極目遠眺,遠處的哈思山早已銀裝素裹。那些平日里不易看清的一綹綹松樹,在雪山雪景的映襯下,輪廓更加清晰,氣勢更為壯觀。高大的大圪垯梁頂,宛如一把銀白色的火炬指向蒼穹,要去點燃那無盡的光明。大圪垯梁下高低不齊的群山,像一鍋煮沸著的白開水,波瀾壯闊。而南面的紅山,恰似那些憨厚的西北漢子喝醉酒后,胡亂涂抹了雪花膏的臉,斑斑駁駁,別有一番詼諧之感。正前方蜿蜒起伏的對面崖,猶如一條狂舞的銀蛇,在山間蜿蜒攀升;懸崖畔上的十幾窟唐朝的高窯,像是高興地張著嘴巴,在無聲地講述著絲綢古道上的動人故事。
果真是“瑞雪兆豐年”?。?/p>
田野里,一片高低起伏的白色,如同厚厚的棉被蓋在大地上,嚴嚴實實地護住厚重的黃土地。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坎沿走去。
俗話說:“頭九二九伸不出手,三九四九凍死豬狗?!彪m沒有風的呼嘯,但此時正值大寒季節(jié),正是一年之中最為寒冷的時候。我趕忙裹緊棉衣,站在坎沿上朝下望去。坎下的蘋果樹銀裝素裹,這可不正是“忽如一夜春風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”的絕妙景致嗎!
只見兩只早起的麻雀停歇在樹頂上。其中一只麻雀不停地啄著凍僵的殘果,隨著它的啄動,顫抖的樹上落下細細的雪茸;另一只麻雀卻高昂著頭,左顧右盼,像是在警戒。地畔的電線桿上,幾只麻雀并列站立在電線上,它們縮著脖子,對著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,那聲音在寂靜的雪野里顯得格外清脆悅耳。一棵扭曲的棗樹披著銀裝,筆直的枝條像利劍一般刺向鉛灰色的天空,仿佛要與這寒冷的天氣抗爭,向天公討個公道。
那環(huán)繞著村莊的沙河,此時變成了一條潔白的玉河。玉河中間的一股咸水,褪去了夏日的熱烈,像是一條銀灰色的玉帶靜靜流淌。那廢棄的魚塘如同一面玉鏡,魚塘的四周搖曳著一些枯黃且僵硬的蘆葦,只有從水泥管里流出的泉水,呼出乳白的熱氣,像是在寒冷中急切奔跑的人們,縮著身子,一路奔騰而去。
這時,村莊的屋頂上升起了裊裊炊煙,與屋頂上的白雪相互映襯,構成了一幅無比和諧的生活畫面。巷子里開始有掃雪的人了,還有三三兩兩的老人站在巷子里談論著這場雪事。突然,一聲刺耳的喇叭聲打破了山村的沉靜,第一趟開往縣城的班車發(fā)車了,它就像一位使者,帶著故鄉(xiāng)的期盼,駛向城市的各個角落,也把故鄉(xiāng)的思念帶給遠方的游子。
是啊,我深知,臘月的雪是有許多心事的。它用自己最純潔的心靈凈化了大自然所有的煩惱與喧囂,精心營造出一個和諧的新世界。讓漂泊的游子和這個寧靜的村莊一起歡度“中國年”,這個村莊將會迎來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,他們將在這片純潔的土地上生根、發(fā)芽,孕育新的希望。